发出声音来。不管如何,只要发出声音来。

惊愕的行板

新年第一篇!

献给穆拉!















惊愕的行板






菲利普并不知道自己指挥生涯的开始是始于何处,或者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拿起指挥棒是什么时候了,他的父亲是一位大提琴家,母亲是一位小提琴家,按理来说他的道路应该已经在弦乐的旅途上一片光辉灿烂,但他却拿起了牙签。

如今菲利普·拉姆在柏林爱乐执棒,并成为了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最年轻的指挥,头衔听起来光彩夺目,可他没有多么的骄傲,也没有多么的高兴,因为的确是他应得的,付出了常人难以付出的东西去求一个比常人更好的结果,在他看来合情合理。

然而这并不完全是托马斯·穆勒愿意看到的结果。

因为在他看来,菲利普·拉姆的才华并不应该仅仅停留在柏林爱乐。

“明明可以去做客席指挥为什么不去?明明可以去更广阔的世界为什么你拒绝这样的机会?”

托马斯问了很多遍,菲利普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这里是他的家,他不能轻易放弃这里。

“我尊重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也爱这里的每一个人,我知道你们会认真练习,可指挥终究是指挥,我不能说走就走,尽管是去做客席。”

可其实一开始,菲利普第一次来到这里,来到柏林爱乐的时候,只是一个热血的,充满活力却无比冷静的,怀抱希望的年轻人,他还没有成为现在不怒自威的帝王,他只是个孩子。

当一个年轻的指挥来到一个历史悠久的乐团中时,尽管这个乐团也有年轻人,虽然没有恶意,却也还是会在各个方面给这位小指挥来一个礼物。













曼努抱着他的琴弓坐在后面,昏昏欲睡的差点敲了坐在他前面的马茨的头,马茨放下手里的长号气呼呼的要过来打他,指着谱子说这份谱子上并没有写214小节这里会被低音提琴的弓砸到头。

“谁让你脑袋这么大,你吹长号天天往外面怼也没见到本尼打你。”

“哼,因为我都已经帮他的谱子标好了,什么时候需要低头都写的一清二楚,我才不会打到他呢。”

“好好好你有理。”曼努嘟囔一句,然后他猛然看见一个卷毛脑袋提着盒子冲进来,刚一坐下就拧开一瓶水往肚子里灌。

“托马斯!”曼努伸长脖子叫到,“看清楚我们新来的指挥了吗?”

托马斯用余光看了曼努一眼,咽下嘴里那口水,“看见了,看的一清二楚,正在和我们的艺术指导讲话呢。”

“感觉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八卦?”托马斯白了他一眼,然后马上咧嘴笑起来,“我就是喜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然后曼努马茨托马斯三个人马上凑在一起开始讲小话。

“目测年纪多大?”

“30多岁左右吧,金色卷发,是个美人,特别的漂亮!”

“这么年轻?!”马茨搓搓手,“这次别和我抢,我要第一个请吃饭。”

“谁说的,我不服!我要第一个!”曼努马上唱反调。

“你们别争啊,我也想第一个,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托马斯沉思了一下,“我们比24个大小调的音阶,10分钟之内完成,错音最少的第一个,如何?”

“那我肯定第一。”马茨说。

“你可拉倒吧。”曼努说。

“走,趁着人还没来齐,外面计时去。 ”托马斯提着他的盒子。

如果不是因为马茨的那口气没吸的特别足,如果不是因为曼努的右手一个不小心抖了两下,托马斯就凭着他手里的单簧管是绝对撩不到金发妹的。

不过事实证明,就算马茨的那口气吸足了,曼努的右手没有抖,他托马斯·穆勒也确实没办法单凭他手里的单簧管撩到金发妹。

因为跟在艺术指导身后进入排练室的,并不是托马斯刚刚看到的脚踩高跟鞋的金发妹,而是一个金棕色头发穿着毛衣的小个子。

在艺术指导向乐团介绍小个子时,三个人拎着自己的乐器就这么傻掉了,在乐团成员已经陆陆续续向这位新指挥打招呼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悄悄的溜进去坐好。

曼努和马茨已经拉过椅子放好乐器了,托马斯却把乐器放在了面前的架子上,溜过去和吹圆号三声部的兄弟商量了一下,靠托马斯的三寸不烂之舌,那位圆号三声部的兄弟——被迫——去上了一下厕所。

托马斯确定了那个新来的小指挥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动作,他背对着乐团,艺术指导正在和他说一些必要的事宜,只看那人的背影,不管怎么瞧都像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乐团的保留曲目很多,虽然不知道这个小个子刚来要玩哪一首,但托马斯有自信可以好好的吹一把圆号三声部,毕竟他在转单簧管之前是吹圆号的,还时常和圆号声部的声部长做交流,对他来说,吹个三声部一点问题都没有。

托马斯看着艺术指导离开,小个子才转向乐团,深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大致把乐团扫了一遍以后,才缓缓开口,嗓音哑哑的,带有一些巴伐利亚口音,却甚是好听,“大家好,我是接替上任指挥赫伯特的新晋指挥菲利普·拉姆。”然后鞠了一躬。

这在托马斯看来简直是毫无新意的开场。

两秒钟后,菲利普歪了歪头,指着那个本应该坐着托马斯的位置,“单簧管首席去哪里了?”

马茨马上接道,“指挥,他去上厕所了!”

菲利普笑了笑,“哦,好,我们等等他。”

马茨又马上说,“指挥,我们先开始吧,他昨天吃太多烧烤,肠胃炎犯了。”

托马斯缩在三声部圆号的那个椅子上,默默的骂了马茨一句。
菲利普还是笑了笑,“行,那我们先开始,大家准备一下,海顿的惊愕,第二乐章行板。”

托马斯没想到会是这一首,想必所有的乐团成员都没有想到会是演奏系数并不是很大但是需要类似超强胶水的默契的这一首。

刚到乐团就来惊愕的行板,年轻但是有魄力,当然,还没有看到效果如何,如果太差的话,那就是自大了。

就在他马上要在脑海里给这位小指挥身上盖戳的时候,也就是小指挥从他的包里拿出指挥棒的同时,托马斯决定暂时保留意见。

非常普通的乌木短棒,并没有多么的名贵,但是,这根指挥棒,这根菲利普·拉姆的指挥棒,是没有手柄的。

托马斯见过各种各样的指挥棒手柄,之前柏林爱乐的终身指挥用的是水滴状。托马斯·穆勒从6岁就开始在乐团里厮混了,却也没有被一个真真正正拿着没有手柄的指挥棒的指挥引导过。
没有手柄的指挥棒操纵起来比较困难但绝对灵活,如果使用的好的话会非常的炫目,可这除了需要手臂和手腕的力度以外,还需要极强的手指控制力。也就是说,这是两个极端,用的好,天下无敌,用的不好,演出时甩到首席脸上都有可能。

托马斯在震惊的同时已经手痒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这位年轻指挥的风格。

菲利普把谱架移到了一边,他竟然不总谱。

小提琴温柔的奏出之后,托马斯的内心终于有一些松动,他看到菲利普表达柔软的方式不太一样。

像是演奏家对音色的处理,菲利普充分利用了手腕和手掌继而连接到手指的力量,整个线条流畅柔软的像云朵在飘动。

这个家伙,不简单。托马斯想。

主题变奏之后,接下来乐团即将爆发一个响亮的和弦,托马斯打定主意出手了。

就在乐团所有人,包括打击乐手,一起奏出那个和弦的时候,托马斯·穆勒,坐在三声部圆号位置的托马斯·穆勒,故意吹低了半个音。

菲利普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眉头都没皱一下,接着挥舞着他的指挥棒。

这首行板在乐团成员和菲利普的第一次配合下奇迹般的很有默契的完成,最后一个长音在菲利普的甩手下结束了。

乐团成员都放下了乐器,静静的看着菲利普。

菲利普侧过身把指挥棒放在谱架上,拿着乐团成员名单,沉默了几秒钟,抬起头。

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直直的看向了怀抱圆号的托马斯。

“刚刚332小节,乐团一起演奏的那个和弦,圆号三声部的那位,低了四分之一个音。”菲利普手里轻轻晃动着那张名单,笑着看着托马斯,“不过我想你本来的想法大概是想要吹低半个音的,但是并没有控制的太好,我说的对吗?”

因为这并不是你的乐器,托马斯·穆勒先生。

托马斯也回望着菲利普,那片沉静的深蓝毫无波澜,悄悄的只对他一个人说着这句话。

“所以,道格拉斯·科斯塔先生上厕所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圆号三声部等着他回来吹呢。

托马斯又看到菲利普的眼睛里说着这句话。

这时,不知从谁开始,乐团里开始响起了掌声,继而全部的乐团成员都把乐器放下站了起来,给这位站在台子上的小个子新晋指挥鼓掌。

托马斯悄悄的溜回了自己的位置,刚一抬头,发现菲利普就在盯着自己,维持着刚刚的笑容。

托马斯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对菲利普举了举自己手中的单簧管,向他致意。

欢迎加入柏林爱乐,菲利普。













很久以后,托马斯再次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菲利普已经成为了柏林爱乐的终生指挥。

“你当时都不用看谱子的?”

“我全都记住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吹单簧管的?”托马斯撇撇嘴,“能听出我吹错四分之一音我真的认了,但乐器都能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早在我要去排练室的一个星期前我就做好准备工作了,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乐器,拿手曲目甚至是生日。”菲利普面无表情的整理着他的包,“我来做指挥,我需要知道每一个成员的特点,这是最基本的前期准备。”

“果然是我的菲利普!”托马斯扑上去圈住小个子指挥的身体摇来摇去,“不过,其实一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我当时看到的指挥是一个金发妹?”

“那是赞助商那边派来的人,我当时还没过去,你自己认错了人也活该被曼努和马茨敲诈。”

“不过还好是你。”托马斯认真的看着菲利普,“还好是你。”



23岁的菲利普·拉姆,只身一人来到柏林,年少而青涩,却已经显露出奇特的能力,他除了他灿烂激烈而冷静自持的指挥风格以外一无所有。

33岁的菲利普·拉姆,依旧灿烂激烈,冷静自持,他拥有他想要的一切,甚至包括专门为他一人制作的在尾部刻了他名字的无手柄象牙乌木指挥棒。可他现在对于这些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其实要他选择,他还是更喜欢以前住的有大大窗户的出租屋,一支旧短棒,坐在地板上研究总谱,和乐团的成员待在一起。

这么长时间以来,乐团总是有很多人离开,有很多人加入,作为终身指挥,他看着这一切,不舍又兴奋。 因为不管如何变化,柏林爱乐总是在,总是一直会在。

如今的菲利普·拉姆拥有了一切。

他拥有柏林爱乐。

他拥有刻有他名字的指挥棒。

还有托马斯·穆勒。






END



彩蛋
嗯,23岁的小菲利普所说的“赫伯特”是指赫伯特·冯·卡拉扬。





各位新年快乐呀

新的一年也要愉快的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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